决定欧洲命运之战――1920年苏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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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8月初,波兰华沙。
城内可听见近郊隆隆的炮声,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们早已逃跑一空,英、法等国的外交使团也开始分批撤离,无法逃走、也无处可逃的妇孺们哭泣着,徒劳地试图寻找一两处安全的地方。还未从上一次惨败中恢复过来的士兵们正在紧张地加固工事,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将绝望写在脸上。
苏俄红军就在城外,正准备对华沙发动最后的攻势。这场战争已持续多年,战士们对最终的胜利充满信心。因为领导他们的是已经横扫了半个波兰、被欧洲军界和传媒称为“红色拿破仑”的西方面军总指挥――27岁的图哈切夫斯基将军。在7月份,他指挥红军己经给予波军数次歼灭性的打击,几乎所有人――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相信波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华沙在等待。
波兰在等待。
整个欧洲都在等待。
即将开始的华沙之战,相对而言是一场规模并不算很大的战役。但这场战争却改变了欧洲的颜色,在以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里重新划分欧洲的政治版图,并在相当意义上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风云际会
1914年至1918年,给人类造成前所未有重大灾难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燃遍欧洲。它将死亡带给世界的同时,也为饥寒交迫的人们点燃了希望的火焰。“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炮声宣告了一个全新国家的诞生,这个国家将注定在以后的一个世纪里改变人类历史。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政权,苏维埃俄国在成立之初,遭到了来自国内外敌人的仇视和打击。1918年2月,苏维埃政权建立不到3个月,美国驻俄大使弗兰西斯即建议本国进行武装干涉。3月,英国外交大臣寇松在国会呼吁对俄国采取行动。3月15日,协约国以俄国与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为借口,纠合各种势力,向襁褓中的苏维埃举起了屠刀。
英、法、美等国最初希望通过扶植俄境内的捷克军团(主要由叛乱的捷克战俘组成)和高尔察克、邓尼金等部来打败苏俄红军。协约国的军事顾问们不停地出谋划策,他们的船队源源不断地驶向白军控制的港口。仅美国一国,在1919年的夏秋两季就向邓尼金提供了10万支步枪、300万发子弹、20万发炮弹和数不清的被服。白军依靠雄厚的补给,一度占领了苏维埃俄国四分之三的土地,并控制了俄国南部主要产粮区,对红军形成了东、南、北和高加索数条战线,不断发起凌厉攻势。年轻的工农红军没有被击垮,在近两年几乎不间断的作战中越战越强,先后于1919年和1920年彻底击败了高尔察克和邓尼金的主力,保卫并巩固了新生的苏维埃。
苏俄红军不断的胜利和苏维埃政权的日益巩固让列强们如坐针毡。协约国集团于1920年初提出了新的干涉计划,这回他们把宝押在了波兰身上。
波兰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受益者。1918年11月,波兰共和国临时政府宣告成立。波兰人民在经历了123年的亡国之痛后,终于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了自己的国家。自1795年被俄、普、奥三国瓜分以来,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无数波兰仁人志士为了自由和独立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但每一次均以失败而告终。如今,在品尝到久违的自由的甘美的同时,波兰人心中也在孕育着狂热和梦想。昔日的侵略者和压迫者――俄国,现在已伤痕遍体、自顾不暇,而且面临着几乎全世界的敌视和攻击,波兰人想当然地认为恢复祖先荣耀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临时政府首脑――毕苏斯基提出了“从海到海”的口号,即从波罗的海到里海,全面占领乌克兰第聂伯河地区和白俄罗斯,恢复1772年波兰全盛时曾经拥有的版图。
从1919年4月开始,波军对苏俄进行了一系列试探性的攻击。当时红军的主要精力放在东、南两线,无暇西顾。这使得波军进展顺利,先后攻占了维尔纽斯、明斯克等重要城市,并与以彼得流拉为首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达成相互承认独立、共同对抗苏俄的协议。
战场上的胜利使得波兰人忘乎所以,1920年4月25日,在协约国集团的支持下,毕苏斯基率军突然向苏俄发动了直接进攻。
临危受命
英、法、美等国对波兰的这次进攻寄予厚望。美国为波兰政府提供了一亿一千万美元的军用物资和粮食,法国提供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并派遣以魏刚将军为首的军事代表团。仿佛被注射了强心针,波军两个星期内就推进200公里,很快占领了日托米尔、卡查京和基辅,并占领白俄罗斯大片地区。
面对严峻的战场态势,5月4日,图哈切夫斯基被俄共(布)中央委员会政治局正式任命为西方面军总指挥。尽管在此之前图哈切夫斯基在与邓尼金的交战中已经声威赫赫,但这种威名与他的年龄和他罕见的艺术家气质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确实,在20世纪上半叶各国灿若星河的将星中,很少有像图哈切夫斯基这样,把力量与智慧、高贵与粗犷、运筹与应用、理论与实践结合得如此完美。所有欣赏他的人――从列宁到伏龙芝,和所有仇视他的人――从丘吉尔到希特勒,都承认并尊重他那天才的军事能力。
图哈切夫斯基出身于俄国世袭贵族家庭,毕业于沙皇俄国的亚历山大军校。与大多数西方的宣传口径相反(英国杰出的军事理论家、军事历史学家富勒就曾把图哈切夫斯基描绘成一个仇视西方文明的野蛮人),图哈切夫斯基对艺术、音乐、绘画等有着近乎狂热的偏爱。在内战和饥谨中,一度赋闲的图哈切夫斯基没有错过一场音乐会;在他受命组建第一集团军的紧张日子里,因为无书可读,他向所部发出了一道绝无仅有的“征书令”,并用征集来的书组建了一个军队图书馆;直到最后身陷囹圄,元帅自知来日无多,还用半解嘲的口吻对难友说:“我当初如果成为一个小提琴家,情况就会好些。”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图哈切夫斯基中尉被德军俘虏。囚禁期间,图哈切夫斯基策划了五次逃跑,直到第五次才成功逃脱。这期间,他还帮助了战俘营中的朋友、一位法国大尉成功逃脱,这位法国军官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戴高乐。
图哈切夫斯基逃跑后,取道巴黎回到家乡,不久就发生了十月革命。经过短暂的观望和思想斗争,他义无反顾地站到了人民的一边。在激烈的内战中,他先后指挥第1、第8和第5集团军,并出任高加索方面军代理总指挥,在消灭高尔察克和邓尼金白军的战役中做出了重要贡献,获得列宁的高度评价和信任。
如今,西线危急,列宁再一次想到了这位年轻的爱将。图哈切夫斯基临危受命,没有辜负领袖对他的期望。针对波军凶猛的进攻,图哈切夫斯基果断采取以攻对攻的策略,虽未取得预想的战果,但初步遏制了波军的势头,分散其兵力。随后,经过充足的准备,在集结了大量兵力、完成了必要的物资保障后,图哈切夫斯基指挥所部第4、第3、第15、第16集团军发动了7月战役。
从7月4日到7月23日,红军攻势如虹,步兵、炮兵、骑兵和少量装甲兵紧密配合、迅猛进攻、大胆穿插、穷追敌寇,先后收复基辅、布里斯特里托夫斯克、明斯克、维尔纽斯、格罗德诺等重镇,冲垮了敌军所有坚固的战略防线,给予波军第1、第4集团军歼灭性的打击。毕苏斯基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图哈切夫斯基的军队在运动中创造了一种不可战胜的形象……就象乌云伴随着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在它面前国家在颤抖,意志在动摇,士兵们惊恐不安。”
7月战役,实际上是图哈切夫斯基日后大纵深作战理论的预演。在这场战役中,红军强悍的战斗力和图哈切夫斯基本人机敏果敢的指挥艺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整个欧洲都惊恐地关注着图哈切夫斯基的攻势,人们惊呼:拿破仑复活了。
兵临城下
红军已兵临华沙城下,波兰的失败近在眼前。协约国耐不住性子,又跳了出来。英国外交大臣寇松发出照会,提议双方停战,要求苏俄承认波兰的独立,并建议波俄两国以布格河为界。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则致信红军总司令加米涅夫,威胁说,“如果苏维埃军队继续深入波兰,它与协约国之间的破裂将不可避免”。同时,力促波俄双方开始和平谈判。苏维埃代表在大胜之余并没有提出过分的条件。他们表示,尊重并承认波兰的独立,并不要求波兰政府进行战争赔偿,边界问题可以寇松照会为原则进行商讨。但苏俄政府并未一味的无原则的退让。他们在条约中先后提出:“波兰政府将复原其军队至5万人。为了维持秩序将组织工人民兵队。”“禁止在波兰制造武器和战争物资。”“波兰承担责任,为在战争中战死、受伤或致残的公民家庭分土地。”这样,在最大限度地削弱波兰战争机器的同时,还为波兰实行土地国有化、进行苏维埃革命创造了条件。
条约苛刻了一点,但英法两国都认为波兰已无路可走。劳合?乔治公开建议波兰接受苏俄的和平条件。
但是毕苏斯基拒绝了。
毕苏斯基出身于波兰贵族,但并非望门。他的父母实际上是立陶宛人。父母的言传身教和与生俱来永不言败的秉性使他从少年时起就立志以波兰的独立为终身事业。1887年,他因被指控策划谋杀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而被捕,流放到东西伯利亚。1892年回国,参加波兰社会党,并成为该党领袖。1908年,由于社会党内部的斗争而脱离该党。1909年,在德奥的支持下,他准备发动武装起义,但事发未成。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毕苏斯基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实现他一生理想的重要机会。他迅速带领一支小部队越过边境,随后组织起波兰兵团,配合奥军对俄国作战。1918年11月,毕苏斯基回到华沙,不久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临时政府的元首。
成功和权力往往伴随着野心的膨胀。历史已将波兰独立之父的桂冠赐予了他,他还进一步地梦想成为波兰复兴的英雄。在一路高歌猛进之后,终于在年纪小他一半的图哈切夫斯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毕苏斯基当时面临的战场形势足以令任何一个指挥官绝望:红军前锋已抵华沙和利沃夫,波军几个残破不全的集团军守卫着从华沙到利沃夫长达200英里的战线,华沙周围聚集着波军1、2、5三个集团军,第3、4集团军在登布林附近布防,第6集团军在利沃夫、第7集团军在加利西亚。第1、4集团军已遭图哈切夫斯基重创,第2集团军刚刚被俄西南方面军打得落花流水,第5集团军则是新组建的部队,其他几个集团军或是人数太少,或是装备不足,而且还要防备苏俄西南方面军(这支方面军由同样晓勇善战的叶戈罗夫指挥,前锋大将则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布琼尼),对援助华沙鞭长莫及。
军队士气低落、将领垂头丧气,盟国又劝他赶快和敌人议和,他重要的军事顾问、法国的魏刚将军倒是忙着和他的参谋们制定一个军事计划,但这个计划只是以维斯瓦河为防线坚守,然后伺机反击。
毕苏斯基没有答应苏俄的和谈条件。他知道这样的条件对他代表的地主和资产阶级政府而言,就意味着死亡。他也没有看上魏刚的作战计划,那个纯粹的防御计划不能给他带来胜利,也就是个死亡的计划,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8月5日到6日,毕苏斯基把自己关在贝尔维德宫里,对着地图冥思苦想。他要找出一个方案,拯救华沙,拯救波兰,也拯救他自己。
在华沙城里一片恐慌的时候,红军将领们则一派喜气洋洋。在西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取得决定性胜利后,红军总司令加米涅夫来到明斯克。在对形势进行研判后,他认为华沙之敌已不具威胁,原定的西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并力进攻华沙的计划已经不再符合实际,因此决定由图哈切夫斯基单独进攻华沙,西南方面军则改为进攻利沃夫。他命令图哈切夫斯基不得晚于8月12日占领华沙。在训令中,对战役目标作了如下解释:“由于军事政治状况的特殊性,必须发动决定性的进攻,不能违背下达命令的期限,目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更大的空间和使敌人遭到更多的失败。
这样,西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将在难以有效地互相支援的情况下,去进攻各自的目标。
图哈切夫斯基在领受任务的时候没有提出异议。他对即将到来的华沙之战还是很乐观的。按照总司令的命令,他迅速做出了攻占华沙、全歼波兰守军的部署。但不知为什么,一向习惯靠前指挥的图哈切夫斯基这次选择了在明斯克指挥部队。在制定了本方面军的作战计划后,考虑到西南方面军任务的改变使其左翼有所暴露,他请求西南方面军指挥部用12集团军进攻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来保证左翼的安全。
但是红军总指挥部并没有看到12集团军参加华沙战役的必要性,西南方面军更不愿在大战开始之前把主力调走。在一般情况下,两个方面军之间的空档也许会令人不安,但此时苏军认为,已成惊弓之鸟的波军看不到这一点,即使看到,也是无能为力。
不幸的是,毕苏斯基敏锐地发现了红军的这个破绽,并且毫不犹豫地行动了。
扭转乾坤
8月6日,经过一天一夜思考,毕苏斯基确定了他的计划:第1、2、5集团军务必坚守华沙三至四天,第3、4集团军撤出登布林,由南进攻苏俄16集团军的侧翼,相应扩大战果。毕苏斯基最大胆之处在于防御已经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用有限的兵力来实施进攻。从技术的角度说,这个计划有太多的冒险性:第3、4集团军能否顺利撤出?撤退时红军是否将随之跟进?兵力薄弱、士气低落的华沙守军能否守住正面防线(尤其是主要防线由刚刚组建、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第5集团军守卫)?就算第3、4集团军成功与红军脱离接触,准备向图哈切夫斯基的侧翼展开进攻,如果被红军发现,是否会被像夹核桃一样夹碎?即使万事具备,第3、4集团军顺利实施进攻,一旦未能得手或战斗胶着怎么办?
毕苏斯基除了几个亲信参谋和幕僚外,没有把他的计划告诉更多的人。他必须考虑部下在大败之余的心理承受能力。但这个计划仍激起了强烈的反对意见。然而毕苏斯基主意已定,他把最得力的西科尔斯基将军派上了华沙守备阵地,并在极秘密的状态下开始了紧张的调兵遣将。同时,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协约国的援助物资冲破各国工人的重重阻挠,也运抵了华沙前线。
在这之前,图哈切夫斯基的部队已经向波军发动了凶猛的进攻。8月3日,第4集团军占领了罗姆日,第15集团军占领了奥斯特罗夫,第3集团军推进到西布格河,第16集团军占领了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到8月8日,红军已逼近华沙外围阵地,前锋距华沙仅有10公里。
胜利已经在望。
但胜利背后是巨大的损失。连续的奔袭作战使红军减员严重,西方面军总兵力已不足4.5万人,最后的预备队已经用上,一些团的人数仅相当于连。官兵极度疲劳、粮弹日渐僵乏,而运送后勤补给的运输则还远在400公里之外。而进攻当面的波军往往一触即溃,有生力量得以保存下来。在不少作战地段,战斗已呈胶着状态。
更为严重的是,由于西方面军进展顺利,其侧翼暴露的问题更加突出。8月5日,图哈切夫斯基再次向总指挥部提出两个方面军协同作战的想法,但仍未引起足够重视。他希望西南方面军的第12集团军和第1骑兵集团军能够支援华沙作战的设想再度落空。
援军无法指望,图哈切夫斯基只能用现有兵力来进攻华沙。8月10日,图哈切夫斯基下达了作战命令。为最大限度地打击波军有生力量,他做了如下部署:第4集团军在骑兵第3军协同下从北迂回华沙,然后向南直插普洛次克,切断波军退路;第3、巧集团军在华沙东北强渡维斯拉河,攻击波军左翼;第16集团军及第3集团军部分兵力在华沙桥头堡正面实施牵制突击。
8月9日,红军第12集团军截获了敌人的命令,从中得知:波军正在集中主力部队,准备进攻西方面军的左翼。加米涅夫收到这个重要情报后仍然举棋不定。8月11日,他向西南方面军发出命令,要求第12集团军和第1骑兵集团军归属图哈切夫斯基指挥。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又说明这个命令不要求绝对服从,西南方面军可自行判断是否执行。结果不言而喻,叶戈罗夫表示,现在改变任务和部署为时已晚,拒绝执行。
8月13日,加米涅夫终于下达严令,要求第12集团军和第1集团军必须归图哈切夫斯基指挥。然而,这太晚了。
8月15日,正在向华沙进攻的红军第4集团军和第15集团军之间,忽然楔入了波兰骑兵师,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断了两个集团军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向华沙进攻的第3、第15集团军遭到以波军第5集团军为主守军的顽强抵抗,进展甚微。
8月16日,波军全线反击。以骑兵为主力的波军第3、第4集团军在强行突破60~80公里之后,突然出现在红军第16集团军后方。正在进攻中的第16集团军完全摔不及防、迅速溃退,第3、15集团军的侧后随之暴露。与此同时,防守华沙的第1、2、5集团军也全力出击。毕苏斯基的奇兵终于收到了超乎预想的效果,波军坚决迅猛的进攻很快造成雪崩效应,苏俄红军的左翼、中路、右翼依次遭到席卷,第16、3、15、4集团军先后遭到严重打击。
由于通信不畅,直至18日,图哈切夫斯基才收到16集团军遭到进攻的报告(这份报告居然还称情况并不十分严重)。没有一分钟的犹豫,图哈切夫斯基立即下达了全线撤退命令。他命令第4集团军向切哈诺夫地区集结,并从后方打击进攻第3、15集团军的敌人;第3、15集团军应尽量顶住波军的进攻,保证第4集团军安全撤退;第16集团军向利沃兹河退却。他还给第12集团军下令,命令其配合西方面军的撤退。
然而,上述命令已经不可能得到完全执行了。
落后的通讯条件、战场指挥官的判断错误和反应迟钝使红军失去了宝贵的时间,波军对红军各部队的分割包围已经形成。第16集团军最先丧失战斗力,第3、15集团军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后被迫撤退,难以完成对第4集团军的掩护任务。
第4集团军起初没有认识到战局的严重性,还在按预定计划向敌军进攻。接到撤退命令后,在波军重兵围困之下进行了顽强的突围作战。红军战士们砸碎电台、烧毁文件、向敌人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高擎马刀,在《国际歌》歌声中冲向敌阵。毕苏斯基后来在他的著作中对第4集团军的战斗意志充满了敬意,形容他们“像狮子”一样勇敢。
经过苦战,第4集团军终于未能突破重围,大部伤亡。余部和第15集团军的部分兵力被迫退入东普鲁士境内,在那里被解除武装。
8月25日,毕苏斯基下令停止追击。苏俄红军损失惨重,据战后波兰官方公布,苏军共计损失15万人,有6.6万人被俘,3万多人在普鲁士境内被解除武装,波军缴获大约230门大炮,1000余挺机枪和大量弹药。
9月12日,趁俄军立足未稳,波军恢复了攻势。到9月28日,波兰军队已经攻占了平斯克以南到捷尔诺波尔一线的地区。10月,波兰和苏俄达成了停战协议,次年3月双方签定了里加条约。根据该条约,波兰人的东部边界线比华沙之战前英国人寇松所提出的边界线向西了一些,但西乌克兰和西白俄罗斯仍划归波兰。
是非成败论短长
华沙之战就这样结束了。整个欧洲的政府官僚和上流社会都在弹冠相庆,魏刚将军兴高采烈地把华沙之战称为“维斯瓦河的奇迹”。
他们太有理由庆幸了。随着苏维埃政权在俄国日益巩固和红军势如破竹的攻势,整个欧洲就像铺满了干柴:德国的工人已经组织起来,准备像俄国工人一样发动起义;英国工党宣布英国工人决不参加以波兰为同盟国的战争;法国民众抗议本国政府支持波兰的作战;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和德国的运输工人们拒绝运送前往波兰的军火?????一旦波军失利,整个欧洲立刻就会熊熊燃烧。正如丘吉尔所说:“在后退的波兰战线后面,每个城镇的共产主义的生殖细胞和组织都从隐蔽处出现,准备欢迎新苏维埃共和国的诞生。”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红军的最终失利成为泡影。
英国驻柏林大使戴艾贝尔仑勋爵在会战后不久指出:“在现代文明中,没有比1920年华沙会战更为重要的事件。当时的西方政论界这样评价毕苏斯基:“他扶住了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从整个会战经过来说,红军的失败确实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毫无疑问,毕苏斯基的坚毅、机敏、果断和永不言败的个性对战役的结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准确地窥破了对手布局的破绽,并顶住军内外、国内外的重重压力予以重拳出击。对这一招漂亮的“右勾拳”,的确可以用扭转乾坤来形容。他的密友西科尔斯基率军死守华沙,顶住了红军多次凶猛进攻,为反击赢得了时间,也是居功甚伟。
相对于敌人的一击中的,红军从上到下的失误则显得太多。7月战役后,波军遭到重创。红军高级将领对战局的发展开始盲目乐观。加米涅夫为尽快结束对波兰的战争,改变了西方面军和西南方面军合力进攻华沙的预案转而分头出击。这种分散使用兵力的方法一向为兵家大忌,加米涅夫并非不知道,只是他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这为整个战役的失败打下了伏笔。可以想见,如果两个方面军协力进攻华沙,毕苏斯基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无能为力的。
西南方面军方面,高级将领们过于关注眼前的局部利益,而把华沙抛到了脑后。先是对图哈切夫斯基的建议不理不睬,接着又对加米涅夫的命令推三阻四。第12集团军直到整个华沙战役后期才有所行动,仅仅牵制了波军的一个师。第1骑兵集团军则基本无所作为。甚至在毕苏斯基发动攻势后,第1骑兵集团军的布琼尼仍将图哈切夫斯基万分火急的命令置之不顾,一门心思要拿下利沃夫。两大方面军配合严重脱节,只能给敌人造成可乘之机。另有研究者称,叶戈罗夫和布琼尼之所以屡屡抗命,主要原因是由于当时在西南方面军掌握实权的是斯大林。叶戈罗夫的命令没有斯大林的签署便无法生效。否则,以叶戈罗夫这位沙场宿将的智慧,不会不懂得手中援兵对整个战役的重要性。
红军的情报处理能力也不能让人满意。波军的反击主力――第3、4集团军成功脱离接触后,红军竟迟迟没有发现,后来发现了也并不以为意。在第12集团军截获了敌军命令后,仍未引起足够重视,错过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战机。
就图哈切夫斯基而言,他无疑是红军中最杰出的将领之一,但在华沙战役中的表现确实不尽如人意。7月攻势后,西方面军战果辉煌,但伤亡严重,特别是战线拉得很长,后勤补给十分困难。波军虽遭惨重损失,但筋骨尚在,且补给便利。华沙战役开始前,波军已补充至11万人,粮弹充足、工事坚固。红军以寡击众,难度很大。图哈切夫斯基由于远离前线,对此没有切身体会。
战役发起后,图哈切夫斯基为确保消灭波军有生力量,将手中有限的兵力又分散使用,特别将具有很强战斗力的第4集团军放到了断敌归路的位置上,没有发挥其应有的力量。如果当时能够集中使用4个集团军正面攻击华沙,西科尔斯基应该是守不住的。
在战役中,广大红军官兵虽然作战英勇,但应变能力较差。许多部队在遭到敌人反击后不知如何应对,仍机械地等待上级命令。第16集团军在遭敌攻击24小时后才想起上报情况,加之通讯手段的落后,宝贵的时间被白白耽搁掉。
从更高层次来说,苏俄对当时欧洲的革命形势判断过于乐观,认为各国的工人阶级随时可能爆发起义,迎接苏俄红军(这也是西南方面军不听号令的一个重要原因――斯大林和叶戈罗夫想在罗马尼亚挑起革命)。在1918年的时候,列宁就要求建立一支300万人的军队,“以成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未来胜利的保证”。在内战基本结束后,苏俄领导人产生了依靠红军力量对周边国家“输出革命”的想法。苏波战争中,图哈切夫斯基号召:“用我们的刺刀给劳动者带去幸福与和平!”列宁在同参加共产国际二大的法国代表谈话时表示,“是的,苏维埃军队到了华沙。不久德国就是我们的。我们还要重新夺回匈牙利,巴尔干将起来反对资本主义。意大利正在颤抖。资产阶级的欧洲就要在风暴中崩溃。”列宁甚至拟好了波兰临时政府的名单。这种过于乐观的看法无疑会给实际斗争带来很大负作用,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整个西方资产阶级团结起来对付苏维埃。可以想见,即使红军攻占波兰,协约国集团仍会找到其他代理人,甚至直接参战。在帝国主义仍掌握强大国家机器的条件下,欧洲全部革命化的想法是脱离实际的。
华沙之战把毕苏斯基推上了事业的巅峰,使他的野心和欲望进一步膨胀,1926年,他在波兰建立起了军事独裁政权,1935年病逝。他作为民族英雄被载入了波兰历史。直到今天,华沙毕苏斯基广场仍然是波兰独立的象征。苏维埃政府公正评价了图哈切夫斯基的功绩与失误,仍给予高度信任。其后,图哈切夫斯基指挥了数次平息叛乱的战役,再立功勋。在以后的十多年里,他先后在总参谋长和副国防人民委员的岗位上勤奋工作,把苏联红军锻造成为世界一流的武装力量。其先进的军事理论远远走在了各国军界的前面,并成功指导了日后的卫国战争,直到今天仍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1935年,图哈切夫斯基成为第一批苏联元帅之一。1937年6月11日,他被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含冤而死。整整20年后,苏共才为图哈切夫斯基等人完全恢复名誉。斯人已逝,战争和流血也似乎成为遥远的过去。华沙,这座建立于13世纪末的城市,仍伫立在维斯瓦河边,看着河水静静地流淌,带走所有的悲凉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