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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首富自述投资朝鲜被套始末 政策不熟致崩盘

辽宁首富自述投资朝鲜被套始末 政策不熟致崩盘

来源:21世纪网-《21世纪经济报道》

  立秋后的北京略带凉意,但这并不足以平复周福仁心头焦虑的情绪,这位东北最大民营企业辽宁西洋集团(以下简称“西洋集团”)董事长的言语之中仍旧难掩怒火。
  8月23日,在北京安立路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里,周福仁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而在此后的两天时间里,他也首次向记者还原了西洋集团坠入朝鲜投资陷阱的始末细节。
  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周福仁明显带着旅途奔波的倦意,但在回忆起在朝鲜砸下真金白银却有恐血本无归的投资过程时,这个55岁的民企大亨仍然难以自持。
  两年前,西洋集团在毗邻朝鲜西海岸的海州拿下了储量接近17亿吨的一个铁矿项目,彼时,周福仁曾为此描摹出一幅每年可达15亿人民币的利润宏图。
  在先后投入2.4亿人民币兴建起铁矿石选矿厂后,来自朝鲜方面的变卦让这一跨境项目突遭变动合同被撕毁、工人被遣送。而逐渐掌握选矿技术的朝鲜工人则成了选矿厂的新主人。
  这一段经历也彻底掐灭了其再投资朝鲜的可能性,但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向朝鲜方面追讨资金的决心。
  心存侥幸
  时至今日,周福仁坦承,当时的一时决策仍难逃侥幸心理。
  周福仁向本报记者回忆,2005年,西洋集团内部一位担任翻译的朝鲜华裔人士,将朝鲜岭峰会社首次引入了该集团对外投资的视野。这家原来以海产品贸易为主的企业声称,其在朝鲜有一些资源矿产,正在寻找投资者。
  对于当时正寻求海外机会的周福仁而言,这一牵桥搭线之举无疑正中其下怀。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矿也不是他的,按朝鲜的规定,矿是国家的,谁能招商成功就是谁(来开发)的。”周福仁说。
  但在对未来持有乐观憧憬时,周福仁并未了解迷雾笼罩下的朝鲜政策详情,初到朝鲜时,周福仁一度还受到了贵宾级的接待,在他走出飞机舱门时,迎接他的是朝鲜岭峰会社局长李成奎,以及身穿朝鲜族服装手捧鲜花的其他诸多人员。
  对矿址考察后,周福仁觉得不错,“矿的面积大,储量有17亿吨,地理位置也好,就在海边,运输就可以直接出海,虽然矿的品位低,但选矿的效率高,出产的铁粉品质好。”
  “当时知道朝鲜有风险。”周福仁说,“从去考察到真正投资有1年半多的时间,其间也在作思想斗争。”
  随着双方谈判的日渐深入,围绕这一铁矿项目的进展也开始进入实质操作阶段。但对于当时的周福仁而言,其内心的忐忑顾虑仍隐隐作祟,他甚至想通过增加苛刻条件,以逼迫对方最终放弃合作意向,不料,结局并非如此。
  按照朝鲜政策的规定,与外国投资者组建的合资企业中,朝方企业占股比例不得低于30%,外资企业最多占股70%。而西洋集团则坚持要持股75%,否则不在朝鲜投资。虽然朝方开始并不愿意,但看到周福仁态度强硬,最终反而接受了这一要求。
  “现在来看,当时如果提出1:9,他们也会答应。”周福仁说。
  “我们公司领导班子是90%以上的人不同意这个项目,但我自己是一意孤行做了这个决定。”周福仁说。
  面对彼时公司内部的反对意见,为稳定军心,周福仁甚至喊出了几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等口号以鼓士气。“今天看来,这些口号就像在讲笑话。”
  而在投资审批过程中,几乎每个审批部门也都不乏劝周福仁要小心谨慎之人。“事实上,这话并不是审批时才听人说,一直有人这么跟我们说。”
  即便一路均有告诫之人,但周福仁终归决定铤而走险。
  2006年10月26日西洋集团与朝鲜岭峰会社签订了项目合同,合资成立“洋峰合营会社”,开发朝鲜黄海南道瓮津郡瓮津铁矿。而为了防止朝方钻合同的漏洞,西洋集团仔细研究了朝鲜投资指南和投资法,在这份合同中把所能想到的几乎所有事项都作了明确的表述。
  但,这一切努力还是未能抵挡噩梦的到来。
  危险的“蜜月期”
  在经过短暂的蜜月期后,西洋集团与朝方的裂缝开始日渐凸显。
  项目进入实施期后,周福仁需要面对的难题开始接踵而至。
  2007年10月,西洋集团正式进入朝鲜开始项目建设,而周福仁此时对项目现场的施工难度则严重估量不足,这也导致项目进展低于预期,原定2008年8月建成的目标也未能如期完成。
  周福仁描绘当时的场景时说,当地没有粮食,西洋集团需要从中国运粮食前往朝鲜,当地没有通电,则不得不依靠柴油发电机进行发电。而更为艰难的则是将生产设备从中国运到朝鲜境内后,要通过朝鲜的铁路运到项目现场,全程长约400公里。“但朝鲜的铁路年久失修,火车时速只有10公里左右,开快了就容易‘掉道儿’。”
  正是在如此条件下,西洋集团跨越国界的设备运输最终花费了三个月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而设备到达现场后,当地并没有吊车进行吊装,周福仁又不得不前往吊车集中地平壤雇车。
  “不是拿钱就可以雇的。”周福仁说,“你拿钱去了,领导干部说吊车有,但出不去,车没有轮胎,又得给他们买一套新轮胎,换上。”
  周福仁说,他此后才想明白,“他们这套做法的目的就是,万一活儿干不了,东西你也给我换上了,先赚你一笔。”
  2009年5月,当周福仁听说朝鲜的政策有变化时,随即找到朝方人员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政策的确发生变化,并要对资源类项目征收25%的资源税,但只是针对新项目,此前的项目维持不变。朝方官员还表示,由于对项目没有影响,所以没有知会中方。
  而针对这一突发变动,周福仁当时的心理障碍也瞬间凸起,“对他们不放心,决定中止项目建设。”
  “朝鲜政策变化不公开,我们是听说的。”周福仁说,“那时候才投资了几千万(人民币),我就想不要了。”
  周福仁先是以公司内有领导去世、中方员工需回国参加追悼会为由,将绝大多数中方员工召回,现场仅留8人。随后,再给朝方去函称,放弃这个项目。
  接到消息后,朝鲜多次组团到中国与周福仁沟通,表示朝鲜方对西洋集团的项目一直给予特殊关照,在手续、股份比例、税收等方面的政策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优惠,并希望能恢复建设。此外,朝方还出具了由朝鲜对外投资协会出具的承诺书,承诺给西洋集团的政策30年不变。
  但这还不足以让周福仁放心,于是他提出要让朝鲜权威机关给出批示才会回朝鲜继续建设。不久之后,朝方果然拿来了这个批示,随即恢复了工厂建设,甚至曾计划在朝鲜追建一座年产1000万吨的选矿厂,预计每年可盈利50亿元人民币。
  2011年4月底,年产50万吨铁精粉选矿厂投产,一共雇佣了700多名朝鲜工人作为一线工人,另有150名中方人员派驻朝鲜做管理、技术、财务和后勤工作。
  西洋集团的一份资料中称:“经过三个多月中方手把手的教朝鲜工人技术,朝鲜工人也掌握了铁精粉生产技术,生产出30000多吨铁精粉。”
  但投产一个多月后,情况开始发生了变化。“先是有朝鲜工人私下说,现在我们都会了,不用中国人在这了。”而这话被也中方人员汇报至西洋集团高层。
  直到9月5日晚间,周福仁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朝方当晚表示次日有要事详谈,并事先给了中方一份提纲。“这不是要撵咱们走吗?”看到这份提纲后,周福仁第一时间对身边人如此说道。
  付款“连环局”
  西洋集团投资加利息共4500万欧元,但朝方提出只按本金购买股份,不算利息。
  朝方出具的提纲中明确指出:对2006年双方签订的合同进行16处修改。
  其中包括:原合同中不需付费的海水,要改为0.14欧元/吨;朝方作为投资的土地,要每平米征收1欧元/年;新增了不能排放工业废水的条款,而且即便是处理后的废水也不能排放;已生产的铁粉为“试生产”产品,不许销售;原合同只征收利润的10%作为所得税,要改为再征收销售额的25%作为资源税等等。
  “如果按这个修改,那你不但生产赚不到钱,还要贴钱给朝鲜。”周福仁说。
  9月6日的谈判,双方再次不欢而散。
  周福仁彼时还心存假设,朝方还会像此前一样,继续找他进行拉锯谈判,但事态的进展开始出现转折,朝方
  此后也并未与他联系。周福仁最终决定回国,而此前的伙伴李成奎在送周福仁去机场的途中也对后续谈判只字不提。
  回到国内后,周福仁又让工厂停产,以此向朝方施压,但对方无动静。
  在彼此沉默博弈后,10月份,双方决定再次在平壤进行谈判。
  在宾馆等待了两天后,双方在10月18日进行了谈判,中国驻朝鲜大使馆秘书王丛容和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处长洪南吉也参加了这次谈判,但双方并没有在任何问题上达成一致。
  朝方在会谈后称,两家已经不能再合作,并明确要求西洋集团退出,朝方另寻他人。周福仁称,西洋集团在朝鲜共投资了3000多万欧元,算上利息共4500万欧元。但朝方提出只按本金购买股份,不算利息。周福仁当时表示不接受这样的条件,再次回到国内。
  自此,周福仁再也未曾踏及朝鲜土地,只能通过卫星地图偶尔看看工厂现场的情况。虽然也曾联系朝方表示想再谈判,但均遭到对方拒绝。
  周福仁也曾寄望通过在朝鲜有特殊关系的中国人来协调此事。得到的答复是,朝鲜方面要30万美元,然后再研究此事。
  今年春节期间,朝鲜华丽银行一位高姓女士找到周福仁提出,如果周福仁接受3000万欧元,她马上付款。但周福仁已不再相信朝方的任何人,拒绝接受该条件。“我要说3000万欧元(可以),明天他们就得提出2500万欧元。”周福仁说。
  几天之后,朝方再次给周福仁打来电话,对方称“你同意了3000万美元的价格,那我们定下来”。“我就问他,我什么时候说3000万美元了?他说,是姓高的说的。”周对此哭笑不得。
  7月13日,仍未收到这笔钱的周福仁再次跟朝方联系,对方称要8月份才能支付。这一次,周福仁给对方发去了抗议信,信中称,如果8月1日未收到这笔钱,就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第二天,一个在朝鲜的中国企业家告诉周福仁,他的工厂已经被朝方重新启动生产,而生产出的铁粉也被朝方卖掉。
  纠纷待解
  朝鲜投资失误所称西洋集团投资涉嫌违规,但西洋集团对此进行了否认。
  截至目前,西洋集团深陷朝鲜投资漩涡的纠纷仍在继续。
  本报记者获悉,作为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对外招商引资的平台,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在海外设立的唯家办事机构朝鲜投资事务所已向朝方求证此事。
  朝鲜投资事务所称,西洋集团在投资的过程中存在违规操作。朝鲜投资事务所指的“违规操作”包括西洋集团没有采取正规渠道进行投资,而是通过个人会社的形式进行投资。
  据其介绍,合营企业须在朝鲜注册备案,但经朝鲜投资事务所核实,并未查到合资企业的备案资料。
  朝鲜投资事务所称,很多时候西洋集团无法出具具有法律效力的诸多正规文件,双方签署的合营合同及投资批准证书也系伪造。朝鲜投资事务所认为,朝方合作企业岭峰联合会社和西洋集团双方可能出于逃税或者其他利益的目的对“假文件”采取了默认态度。
  而本报记者获得的一份由朝鲜经济协调指导局下发的批准文件扫描件显示,在中朝合资公司中,中方股份为75%,朝方占股25%。而在另一份朝鲜商务部下发的文件中,这一比例则变成中方占股70%,朝方占股30%。
  西洋集团副总经理吴希胜认为“朝鲜经济协调指导局的批复”的确存有涉假可能,“当时朝方拿着这个文件将西洋集团骗到朝鲜,到了朝鲜之后告知中方原文件作废,要求收回,再重新由朝鲜商务部批准。”
  而这个过程中,朝方承诺的给中方75%的股份,则变成了70%。但朝方表示,中方损失的5%的股份将通过分红的形式弥补,西洋集团也接受了这一修改提议。
  “我们合作都是国家批的,朝鲜人大的批示都有,怎么能说是不正规。”周福仁说,“我们在那干了六年,在朝鲜议事堂谈事,(朝鲜)副总理级的官员来中国好几次,怎么还能说不正规呢?那个地方(厂址)是朝鲜的边防地区,普通人是进不去那个区域的,手续不全会让我们到那去吗?”
  由于朝鲜2.4亿元人民币的投资血本无归,再加上利息费用,朝鲜投资共占用了西洋集团近5个亿的现金流,西洋集团目前资金紧张、营运困难,目前其旗下有些企业已经限产或停产。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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