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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城市攻防战之经典??六战涿州

中国近代城市攻防战之经典??六战涿州

民国成立后的16年内,军阀连年混战,狼烟四起,民不聊生。1927年,北方又爆发了晋奉战争。涿州原是奉军后方,而非前线,甚至不是晋奉战争的主要战场,但涿州之战奉军却担当的是攻方角色,守城的倒是深入敌境、反客为主的晋军。为争夺该城展开的战斗,要比晋奉战争中双方主力部队的作战激烈残酷许多,奉军以数万重兵围困涿州,出动当时最现代化的重炮、飞机、坦克,空中、地面、地下立体配合,甚至悍然使用毒气,而晋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仍然千方百计坚守城池三个月。因此涿州之战成为民初军阀战争中最著名的战役,也是近代战争史上城市攻防战中突出的一例。


涿州之战的缘起


1927年5月,眼见北伐军节节胜利,晋系军阀阎锡山见风使舵,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总司令,9月誓师北伐,目标直指奉系张作霖设在北京的“安国军政府”。10月初,作为机动力量的晋军第4师在傅作义率领下经蔚县九宫口沿拒马河穿越荒山,直逼奉军腹地。10月11日,其36团团长袁庆曾率2个营抢先进入涿州,乘守军张学良卫队旅王以哲部换防混乱之机,将奉军逐出城外。涿州北距北京百里,南距保定亦百余里,扼京津保三角地带之要冲,特别是京汉铁路离城只有千米,往来列车均在城内炮火射程之内,涿州一旦被晋军控制,奉军补给线便有被掐断的可能。因此11日当晚王以哲便组织反扑,但被袁庆曾击退。14日拂晓,傅作义与后续部队顺利进入涿州。
傅作义守城的才能在此之前便已显露。1927年1月,直、奉、晋联合进攻国民军,当时还是团长的傅作义率部在平绥铁路上的天镇负责阻截,国民军宋哲元部历时三个月未能将其攻下,傅因此渐次提升为第4师师长。进入涿州后,傅作义立即绕城巡视,研究守城方略,随即布置构筑工事与炮兵阵地,要求部下在敌军攻城时应战,退却时修补工事,并亲自教授守城侧射之法。布置刚刚停当,奉军飞机便飞临涿州。当日夜半,王以哲部爬城强攻,因城上晋军早有准备而攻击受挫。晋军同时引奇兵出东门,袭击奉军后方,奉军被迫退至城外东北休整。

与此同时,在外线作战的奉军经过整顿,逐步将南北两路晋军分别击破,阎锡山逃进娘子关,晋军主力纷纷撤离京汉、京绥铁路线。傅师虽进占涿州,但已成为孤军,欲退不能。张学良也不甘心失去涿州这个重要据点,增调奉军第15师、第23师、炮兵第6旅及工兵等共计3万多人前往围攻,于是一场攻守大战就此展开。


炮火的较量

北洋时期各派军阀竞相扩展军备,奉系、晋系是其中发展最快的两家,军队实力非常雄厚。奉系的东三省兵工厂在第一次直奉战争后迅速扩展,到晋奉之战前达到顶峰,规模在国内居于首位,同时张作霖又从日、俄、捷、法等国等购进大量武器,使奉军武备水平迅速提高。阎锡山也在直皖战争后建立山西军人工艺实习厂,以使晋军军火能够自给。两厂均以产炮而著称,奉、晋军也以炮多而闻名。东北厂当时能生产的有辽14年式75mm山炮、13年式75mm野炮、14年式77mm野炮、14年式37mm平射炮,以及仿日38式150mm榴弹炮、仿日14式105mm加农炮等。迫击炮也是奉军的一大特色,东北厂在国内最早制造出辽11年式80mm、150mm迫击炮,后者于1927年改进为辽16年式,在第二次直奉大战中曾颇具威名。山西厂产品数量较少,主要有晋12年式、13年式75mm山炮和16年式105mm山炮,但产量较大,而且晋军的特点是将机枪配发至炮兵,近以枪打,远以炮攻。同时,奉、晋军中都有进口的日38式75mm野炮,还有与其它军阀交战时掳获的沪造克式、汉式山炮等。

总体来说,晋奉战争时奉军的火炮数量和质量都在晋军之上,炮兵战术和步炮协同也较熟练,1926年在南口与国民军作战时已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炮兵群”战术。张学良此次围攻涿州,特地带来了刚刚提升为奉军炮兵军长的邹作华,指望以火炮掩护步兵一举夺城。而傅作义早已考虑到这一点,指挥晋军在城墙垛口附近预置装满砖瓦碎石的口袋,以备堵缺之需,城头上每隔20米设一土堆,方便临时安置侧射火力,在城墙突出部位及半腰、城根多设工事,同时监督城内居民挖掘地窖,以避炮火。


10月15日黎明,奉军开始第一次总攻击,集中火炮100余门对城头猛轰,声震百里,弹如雨下,随后步兵发起集团冲锋。奉军采用东、南、北三面佯攻,东南一点集中突破的战术,但被袁庆曾识破。虽然奉军前仆后继,但晋军坚守不退,工事随毁随修,在炮火最猛烈时也一刻未曾停止,袁冒弹雨亲至各处监督,士气高涨,自早至午连续打退奉军5次冲锋。奉军死伤甚众,担任攻城的15师师长黄师岳也中弹受伤,不得不暂停进攻。


16日晨,奉军又发起第二次总攻击。此次由工兵司令柏桂林指挥,选择城东南角为突破点。工兵将铁斗车反扣用以避弹,陆续运送炸药埋放城墙根下,准备炸开城墙。不料涿州城墙高三丈多,特别厚实,忙乱中又未将导火线完全接好,一部分炸药未能引爆,因此轰然一响,仅仅炸塌城角半壁。奉军集结待发的队伍无法登城,反遭到城内晋军炮火的准确攻击。后来发现是晋军将炮兵观测所设在城内两座高十数丈的辽代古塔上,于是奉军将2门加农重炮调到离城3里处,瞄准古塔各放一炮,其中一发炸垮南塔塔顶,另一发不知所踪(其实该弹嵌入南塔三层塔壁后未爆炸,2002年6月修缮时方被发现)。但第三炮却发生膛炸,将长约3尺的一截炮管炸掉,奉军官兵素来迷信,认为古塔灵异,从此不敢继续炮击双塔,因此后来涿州虽几乎夷为平地,但二塔却得以保存。

18日,傅作义乘奉军疲惫之机,派步兵2个营各出东、西门,主动袭击奉军,结果旗开得胜,伤、毙奉军旅、团长各1人,俘士兵170余人,夺得山炮5门、步枪200余支。奉军一面在城外构筑工事,一面发起第三次总攻击,由空、炮、骑协同,掩护步兵利用云梯全线强行登城。但晋军中装备有很多山西自造的仿汤姆逊式冲锋枪和手榴弹,奉军甫登城头,迎面便是一阵密集的冲锋枪扫射,然后一顿手榴弹将城根下抬云梯者炸得死伤过半,云梯亦被炸断,第三次攻击又以失败而告终。


飞机、坑道、火攻:“立体”战


奉军为夺取涿州不惜动用家底,先后调来多架飞机。空军是张作霖的王牌之一,他曾一次向法国购买高德隆-Ⅱ、Ⅲ等各式飞机105架,又购买戴姆勒水上飞机35架等,此外还购有奥制、美制飞机,飞机数量及性能在国内均属首位。前三次总攻击中都有飞机参战,单机一次最多投下6枚200磅炸弹,但准确性很差,有一次竟将炸弹投到城外准备进攻的奉军队伍当中,造成不少伤亡,以致于围城的奉军一听到自家的飞机声,就连忙跑到工事外的空地上。在第四次总攻前,少帅张学良特地坐飞机到涿州城上空观察晋军布防情况,并专门派机空投劝降传单。奉军试图采用当时对付坚固城池时惯用的挖掘地下坑道的战术,以期在飞机、大炮配合下,从坑道攻入城中,或用坑道运送炸药炸开城墙,强攻入城。柏桂林调集工兵,在距城数百米的房屋内、树丛后开挖坑道,城东北至西南共有9处同时开挖,为加快进度,还从北京门头沟煤矿强征数百名矿工前来相助。张作霖也特地派万福麟前来督战和指挥,试图一举奏效。

不过,奉军的招数已在傅作义预料之中,他从俘虏口中得知奉军已从保定调来技术队,分析敌人可能要挖掘地道并使用燃烧弹。于是决定在城墙内隔一定距离倒扣一口水缸,派人监听地下有无挖掘动静,另一方面又在城内外挖掘横壕,阻绝坑道入城,并组织兵力在可能的地道出口处守株待兔,一待挖通即用机枪扫射,并投掷炸药。同时在城内组建消防队,进行加固地窖、清除地面易燃物等工作。


10月26日黎明时分,晋军守城士兵望见城外西南方向地面上有白气上升,判断是奉军坑道通气孔冒出的水气凝结而成,即以炸药爆破将坑道破坏。在晋军的严密防堵下,奉军所挖的9条坑道有8条先后被发现,工兵及矿工死在坑道中的不计其数。但奉军还是凭借仅存的一条城西南坑道,将近2吨炸药运送至城墙下,准备爆破成功后强行攻城。

27日拂晓,柏桂林亲自通电引爆炸药。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事先组织的1万名冲锋队在飞机和炮火掩护下冲向爆破口。炮兵同时向城中发射大量燃烧弹,城中四处起火,南城门楼化为灰烬。不过西南角城墙虽被炸开,但飞落的砖土又将豁口堵上一半,积土过厚,难于通行。城上晋军一方面以密集的火力迎击奉军,一方面抢堵城墙豁口。同时城内晋军冒着炮火,先后扑灭大火60余处。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奉军此次总攻又未获成功,双方都有重大伤亡,城下奉军积尸覆地,率先攻城的突击连只幸存12人,城头晋军36团的1个连和7团的2个排也全部阵亡。


考虑到晋军伤亡过重,弹药消耗过大,傅作义下令重新调配兵力,增设掩蔽部,停止炮击京汉铁路以节省弹药,并利用奉军前次攻城未爆的炸药自制手榴弹与地雷。同时招募居民在7天内挖掘成长达22里的内壕,将挖出的土堆积为内城,继续固守待援。


第五次总攻:坦克登场


万福麟见屡攻不克,便调来一个坦克队共6辆“雷诺”坦克,企图以其消灭城头火力点,掩护工兵爆破和步兵攻城。坦克队同样是奉系的王牌,所装备的“雷诺”FT-17坦克是法国一战后期的产品,装有37mm平射炮、机枪各一。张作霖早在1919年就通过海参崴的白俄军队得到少量“雷诺”坦克,1922年又以农用拖拉机的名义从国外订购了24辆,以此为基础组建起国内首支战车部队。涿州之战发生的1927年,东邻日本刚刚制成第一辆87式试验型坦克,澳大利亚也才组建坦克部队,而奉军坦克已是继1926年南口之战后第二次参战,其实力和实战经验在当时远东地区首屈一指。

“雷诺”FT-17坦克的主动轮为木制,周边包有铁箍,因此一旦被击中极易失去机动能力。有资料认为奉军购买的“雷诺”中有部分波兰组装的以普通铁板代替装甲的训练型坦克,因此造成实战中的较大损失(奉军坦克在南口损失4辆,在涿州被毁3辆,后来与北伐军交战时又失6辆,张作霖的36辆“雷诺”在2年内损失近半)。

奉军的“雷诺” 坦克的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坦克之一,其率先采用的旋转炮塔设计为后世大多数坦克所借鉴。其乘员2人,长4.08米、宽1.74米、高2.15米,全重7吨,装甲厚度6至22mm,装有1门37mm SA18 L21型火炮。
10月30日黎明,奉军发起第五次总攻击。坦克队长商业昌率6辆坦克排成纵队,卫队旅司令部参谋岳超随车指示攻击点。此次战况更为激烈,城东北角被奉军炮火轰开一个大洞,奉军在坦克掩护下,以波浪式的人海战术反复攻城。奉军坦克行进至吊桥附近,以吊桥为掩蔽,向城头射击,将城头火力完全压制。晋军虽枪炮齐发,但都无法击透其正面装甲。随后坦克变更阵地时,车身刚刚右拐,侧面遭到隐藏在城墙根部的敌炮射击,由于“雷诺”的主动轮是木制的,速度又慢,当即有2辆被击中无法行动,车长、射手全部阵亡。战斗持续到夜间,奉军攻城不下,便在城外挖壕固守。晋军乘夜将被毁坦克上的炮、机枪、子弹等抢回,特别是从坦克上取得3桶汽油,使得本已中断的与山西总部的电报联系得以恢复。第二天战斗继续进行,双方依旧伤亡惨重,直至黄昏才结束战斗,奉军余下的4辆坦克又被打坏1辆,坦克队损失过半,但对战局却未起到多大作用,万福麟的企图又失败了。
最后一击:毒气战


鉴于一战中双方使用毒气造成惨重损失,因此战后国际公法明令禁止使用,不过一直致力于扩大地盘的张作霖在军火掮客的鼓动下,偷偷从国外进口了一部分“特种炮”。万福麟因战事不利而受到张作霖斥责,因此决心动用这些化学武器,企图用毒气把守城的晋军全部消灭。不久4门发射器及500发特种弹悉数运到,并雇请一名白俄负责指挥发射。这些炮弹体长2尺有余,主是毒瓦斯弹,并有少量燃烧弹,分别以弹头上的黑、红色标记相区别,发射时将其尾杆插入发射器身管,射出后靠尾翼稳定。战前万福麟到发射阵地视察,得意地跟别人说:“不用说城里的人,就连耗子也会给熏死……”

11月28日,500发特种弹按预定方案一次性全数发射完毕,随后步兵开始攻城。奉军满以为这回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谁知城上依然枪炮齐发,奉军攻势顿挫。万福麟急忙派人询问,白俄回答说毒气弹太少,根本形成不了所需的浓度,要达到一战时那种杀伤效果,要一次发射几万发才成,而且这些特种弹都是一战时的剩余物资,有些已经失效,甚至有几颗发射时出膛不远就落地了。同时守城晋军已预料到奉军可能采用化学战,一待闻到毒气弹爆炸后的异味,便把已准备好的棉花或毛巾浸透碱水,敷在鼻子上,以此减轻毒气之害,后来发现毒气比空气重,均沉积在地窖或壕沟内,便站在高处,使奉军的毒气弹基本上没有发挥作用。至此奉军的最后一击又告失败。后来阎锡山曾为此通电全国,谴责张作霖灭绝人性、使用毒气,张虽以烟幕弹作辩解,但却因此大失颜面。

11月20日、30日,晋军陆续发现奉军所掘地道,并予以破坏。奉军见从地下突破无望,又害怕坑道反被晋军作为突围之用,随即全部自行炸毁。奉军智穷力竭,张作霖只好下令挖壕架网,将涿州彻底围困,将晋军困死在城里。至12月上旬,深1丈、宽2丈的封锁沟已经完成,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战事终结及后续影响

战事持久不罢,涿州城中存粮殆尽,而时近隆冬,守城晋军尚身着单衣,可谓饥寒交迫。张作霖派来督战的高级参谋于国翰原是保定军官学校教官,与傅作义是师生关系,因此致书劝降,而傅回信说:“老师教授的战术之中,学生并未学到投降这一项,故不敢从命。”此后城中粮食告罄,军民以酒糟为食,病饿而死者日多,全军濒临绝境。傅作义进退维谷,被迫答应与奉军和谈。在阎的授意下,傅作义赴保定面见张学良,请求议和。奉晋双方于12月30日发表通电,宣告停战。1928年1月12日,万福麟部进驻涿州,7000名衣着杂乱、须发老长的晋军残部出城接受改编。傅作义被软禁于保定,同年5月趁隙逃跑,重振旗鼓后于6月率师入津,后就任天津警备司令。

涿州之战虽以傅作义最后向奉军妥协而告终,但傅以不满万人牵制奉军5万余众长达三个月,对于晋军势力染指京津,以及加速“安国军政府”的垮台,都有不可低估的意义。面对奉军各种先进武力来自空中、地面、地下的立体联合进攻,傅作义应对得当,每每化险为夷。虽然难逃“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惯例,但傅作义此战中显示出的超群才干与胆略,确使其“一举成名天下知”,对于他此后的军旅、政治生涯影响深远。而奉系此后逐渐走上衰败之路,虽然易帜后的东北军仍然保持有强大的武备,但在“九?一八”事变中却几乎全部落入日寇之手,在涿州之战中大出风头的东北空军260余架飞机全部拱手资敌,火炮损失近3000门,“雷诺”坦克中也有12辆被关东军第二师团掳获,东北军残余退入关内,后逐步消亡殆尽。


时至今日,涿州城已难觅当年战争的踪迹,只有双塔身上的累累弹痕,提醒着人们80年前晋奉之战的往事……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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