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王朝――拜占庭的战争之英雄血脉
1176年 这是危机四伏的时代,也是一个曾属于谋略家的时代,双头鹰的守护者,伟大的阿力克塞大帝把即将破碎的紫色帝国重新铸就,继承者约翰再次让帝国的荣耀遍及东欧和小亚西亚。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们似乎又看见了统一的曙光。
二十年又过去了。
罗马帝国没有复生。
西方帝国纷纷崛起,十字军国家已在东方林立,在叙利亚与埃及,则蕴涵着强大的力量。在远东,更巨大的毁灭性势力即将降临。
谋略家的时代过去了,拜占庭的时代过去了,这是英雄的时代。
帝国统一的前途依然黯淡。
无论是谋略家的时代还是英雄的时代。
对于拜占庭来说,追逐统一的希望一直包含着两个内容,两种可能。
“两个罗马”或者“没有罗马”
荣耀或者毁灭
议事宫中的干练和激昂无法掩饰内心的惆怅,当最后一个臣子离开大殿,饰有金星沉重的宫门在曼努艾尔身后轰然合拢,真实才逐渐回到这位皇帝的身上。
卸下沉重的金冠与紫袍,曼努艾尔拢了下漆黑的长发,不经意地照了照镜子,曾经英俊的面容变得可怕的瘦削,浓重的黑眼圈包围了整个眼眶。
年轻的时代他是一位勇敢的骑士,礼貌的绅士,激情洋溢的演说家。他是约翰四个儿子中最小的,也是最聪明与英俊的,气度不凡,走在君士坦丁堡大道上可以轻易让最骄傲的贵妇人送来柔媚的秋波。
他也是约翰大帝临终前毫不犹豫的指定继承人。
先帝似乎给曼努艾尔留下一个相当有希望的帝国,匈牙利的联姻,塞尔维亚的占领,威尼斯帝国的贸易,诺曼人、土耳其人与鞑靼人的溃败,十字军天主教国家的臣服,古代曾经最重要城市安条克的收复。当然还要包括与帝国康那德三世的同盟。
民众对曼努艾尔的期望也越来越高,他们看到的全是政治、军事、贸易上一个又一个胜利,阿力克塞与约翰预示着拜占庭帝国的重新崛起,而更出色与更收欢迎的曼努艾尔必然能带给他们更大的荣耀:
两个罗马、东罗马与西罗马再次合二为一。
但民众看不到一个又一个胜利所付出的代价。
曾经年轻的曼努艾尔也没看见,他也曾相信罗马将在他手中再次合二为一。他们会称呼他为当代的查士丁尼。
他继续执行着毫不犹豫的扩张政策,早期卓有成效,保加利亚人的再次叛乱被果断的镇压,诺曼人的入侵被阻挡,亲自指挥的米乌姆会战更是给重新反对帝国的匈牙利军队以毁灭性打击。
远征的时候到了。
但罗马早已不是五百年前掌握在东哥特蛮族时候的罗马,现在,罗马教皇的宗教威力能玩弄很多西方大国于股掌之间,曼努艾尔曾经最忠实的西方盟友与私人朋友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三世换成了横暴的红胡子菲特烈大帝,他的野心是成为新的罗马皇帝,当然不理会曼努艾尔而坚决地站到了教皇一边。面对敌视的态度则是曼努艾尔愤怒的远征。
远征在西方联军的联合打击下惨败。
惨败带给了帝国一系列恶劣的影响,因为帝国复兴的根基并不坚实,约翰时代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消息无形中挖空了帝国的心脏,现在一次失败让新的灾难瘟疫般蔓延开。
复兴的威尼斯由于商业方面的纠纷与帝国决裂,利用其海军优势不停突袭帝国港口,红胡子的大军咄咄逼人,在帝国与其盟国的边界挑衅,而长期忽视的东部防御则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土耳其人在一个叫努尔丁的统帅下重新崛起,这个优秀的统帅利用吉哈德的圣战的精神让之前一盘散沙的土耳其人团结起来,让他不仅成为土耳其人的领袖甚至是阿拉伯世界的精神领袖,现在他在东方向空虚的帝国发起了风暴般攻势,而土耳其人在西方的罗姆苏丹国大统帅亚尔斯兰,成为努尔丁开路先锋。
阿历克塞与约翰那些让突厥人胆寒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帝国军队在东部同样遭到惨重的失败,可怕的努尔丁连战连捷,许多城市失手,而连锁反映更令曼努艾尔痛心:安条克趁机否认了拜占庭宗主国的地位。
走过卧室,曼努艾尔斜着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喝茶的皇后玛丽亚,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自她从安条克嫁过来之后,尽管在公众与艺术家面前两人都伪装成圣洁无比的楷模,但实际上两次政治婚姻早已让他爱意与激情消耗殆尽,他一生的婚姻早已让位与皇权与帝国,现在曼努艾尔开始怀疑帝国指定继承人身份是否真正是一种奖励。
走进书房,曼努艾尔才感到一种真正的保护,他需要力量的支持,需要那些已经逝去的伟大先辈的支持。
书房正中挂着祖父阿力克塞的画像,狡猾的嘴唇,坚定而深邃的目光,曼努艾尔凝视许久,“你是最伟大的,比你自己崇拜的战神巴西尔二世更加伟大。”曼努艾尔喃喃说道,战神巴西尔二世的黄金时代夺目璀璨,但基础却是他母亲塞奥发诺床上两个情夫尼奥弗鲁斯与基米斯基打下的,他们可不只会与妖艳美丽的皇后颠鸾倒凤,他们都是令阿拉伯人与西方蛮族畏惧之极的出色统帅。让年幼的巴西尔得以学习,也让夺权后的巴西尔可以施展他巨大的抱负。而阿力克塞接手时的帝国是一个标准的烂摊子,没有收入,没有军队,却依靠天才般的谋略与军事才能让拜占庭重回一流大国的行列。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该何时何地进退。
曼努艾尔记得小时候祖父说过:“光复罗马,收复整个意大利是很多有识之士的梦想,但实力不允许,我不会用自己的前程去冒险。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收复罗马,罗马对我来说只是个政治幌子。伟大的查士丁尼就曾经收复了罗马,那又怎么样?一堆伟大的废墟?没过多少岁月就让给了蛮族。罗马的光辉时代已经过去了,就像衰老的美妇人一样永远不能用妆饰来抵抗岁月的侵蚀。我们的首都和灵魂是君士坦丁堡。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和拜占庭的安定,美丽,荣耀才是我们该去追逐的。”
他现在记起了这些话,但他曾经忘记,他父亲也是。
阿历克塞画像边上挂着就是父亲约翰的画像,从军事角度表现比父亲更为成功,约翰精力十足,他击败并安置了保加利亚境内的帕克纳臣人,让诺曼海盗与突厥人闻风丧胆,甚至还占领了东方最重要的城市安条克逼迫这些十字军国家承认拜占庭的宗主国地位,拜占庭帝国的地位如日中天,连续胜利的瑰丽花环把掏空心脏的帝国装饰的如此美丽,甚至欺骗了约翰这,理性,聪明的君主,也欺骗了他雄心勃勃的继承者,约翰把伟大的城市安条克交给了曼努艾尔。也把复兴罗马帝国这沉重的希望交给了曼努艾尔。
他该在接受帝国的第一天就应该想起祖父的教诲。
时间已经逝去,结果无可挽回,拜占庭帝国再一次面对东西方的联合危机,曼努艾尔感到莫大的孤独感,他需要英雄的支持,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神圣罗马帝国的“红胡子菲特烈”,安条克公国的博希蒙德,耶路撒冷的鲍德温,突厥人的领袖努尔丁,还有努尔丁曾经的部将现已基本控制埃及的萨拉丁,都是无比强悍的对手。
但是拜占庭呢,帝国那些伟大的英雄在哪儿?
步行枪骑兵出身的君士坦丁堡总督曼西穆斯对曼努艾尔来说只有个幼年的印象。早在他成年之际,这位以稳固防守著称的战略家就已经寿终正寝。当年伟大的重骑兵统帅,铁甲骑兵指挥,也是曼努艾尔的叔叔“红龙”奥拉克勒斯死于酒精中毒,曼努艾尔还参加了葬礼。瓦达瑞泰骑兵勇将捷尔斯基豪放,忠诚,本该是曼努艾尔最好的弓骑兵统帅,却莫名其妙的死于一发流矢,与其说是死于战争,不如说是死于事故。而曾经作为对手的利文德尔元帅直到逝世都忠心耿耿,儿子迪弗却率部叛逃,拉丁骑士统帅的叛逃让拜占庭帝国几乎失去了最好的快速重骑兵。
再也不会有那“能把君士坦丁堡城墙开个窟窿”的骑兵在战役中为拜占庭对强大的对手展开那致命一冲了。
而最令曼努艾尔痛心的是北欧卫队统帅哈拉尔德。
曼努艾尔对哈拉尔德的印象并不坏,在祖父阿里克塞麾下的将军中,只有哈拉尔德的年龄和他最接近,而在非战争的日常生活中,哈拉尔德称呼他为弟弟,教过他用剑,也带给他各地希奇的小玩意,甚至还偷偷把他从皇宫里接出去在酒馆彻夜狂欢。曼努艾尔了解这个哥哥的抱负和野心,并认可这种合理性,曼努艾尔一直认为让哈拉尔德进入皇室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拜占庭的皇室确实有一批优秀的俊才,也不缺乏浪费俸禄补贴的废物,至少哈拉尔德不会辜负这种头衔,而且从忠诚性上,这位所谓野心勃勃的北欧人野心也是有限的。
正常情况下哈拉尔德不会破坏北欧卫队的铁则,叛变或者逃跑的北欧卫队会被整个帝国耻笑,而拜占庭人也永远不会接受一个纯粹的北欧人做他们的皇帝,这些哈拉尔德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约翰本人长期负责东线战场,指挥的主要是骑兵部队和本国的普罗诺埃步兵部队,他并不像阿里克塞或曼努艾尔那样信任北欧人指挥官,他更愿意让罗马人来自己指挥北欧卫队。
“这是我那伟大父亲的失策。” 曼努艾尔自言自语道,北欧卫队曾经是整个欧洲最令人生畏的步兵,而在众多的拜占庭英雄中,哈拉尔德也是最年轻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在祖父阿里克塞大帝麾下就立下了盖世奇功,在约翰大帝指挥下哈拉尔德带领的北欧卫队这支令人畏惧的禁军以微乎其微的伤亡给十几倍数量的保加利亚敌军以毁灭性打击,他娶了约翰的表妹,那位美丽得能让人窒息的公主伊林尼,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他野心勃勃,目标显然是进入拜占庭皇室,这引起约翰的反感。君士坦丁堡总督曼西穆斯曾经是约翰与哈拉尔德之间最好的缓冲剂,在总督死后,这种平衡不复存在,最终哈拉尔德带着倾心于他的公主与一批北欧卫队的死党精英向北方出走,利用在拜占庭学习的战略,战术与管理,在丹麦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东征西讨,残酷杀戮,现已统一了整个丹麦,他的目标是在北欧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恢复夕日维京海盗的雄风。
他的出走,拜占庭帝国损失了北欧卫队的一大半精英,而且祸不单行,罗斯人与鞑靼人的战争也让从罗斯来的北欧卫队兵员质量与数量大减,最终曼努艾尔不得不暂时冷藏他们,重新整顿这支令人头痛的步兵王牌。
英雄们只剩下了亚美尼亚王子凯那斯。
阿历克塞大帝的女儿安妮公主,也就是凯那斯的妻子,已经去世,这并没有影响这位英俊修长的亚美尼亚王子的忠诚,他继续小心翼翼守卫特拉柏森这块危险而宝贵的土地,为拜占庭帝国的骑兵部队供应着西亚最好的战马。而突厥人、鞑靼人、十字军、阿拉伯人都在窥视着的这块疆土。王子虽已不再年轻却仍精力充沛,他带领的亚美尼亚重骑兵依然是那个地区极有威慑的力量,只有想到这里,才能让忧心忡忡的曼努艾尔略感心宽。
曼努艾尔走近窗前,独自站立在精致的大落地窗前极目远眺,他的视线远远的穿过华贵的圣宫,穿过繁华的提奥多西广场,越过高耸的古代方尖碑,越过君士坦丁堡北面巨大的城墙,飞过亮光闪闪的金门,飞过波涛汹涌的金角湾,飞向一望无垠的安纳托利亚草原,飞向墨绿色浩瀚深沉的黑海。
也飞向了冰雪覆盖的壮丽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山脉。
那是哈拉尔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