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境内武装对峙重创中缅边贸 华商排长队逃离
[提要] 8月7日,缅甸军方以果敢枪械修理厂制造毒品为由,派出30名警察欲强搜该厂,随后缅军、果敢同盟军处于对峙状态,造成果敢居民恐慌。8日至12日,近万名果敢难民(包括中国人及缅甸边民)越过国境线奔入南伞躲避;经过中方及时果断的外交、疏散、收容、遣返等努力,果敢事态已经平息,但目前的局势还是让果敢人忧心忡忡,也让南伞口岸很多中国商人损失惨重。
一次少见的缅甸境内的武装对峙正在给中国云南南伞口岸的边境贸易带来重创。果敢,这个邻邦小城享受的高度自治正在经受缅甸政府更加苛刻的目光,当双方都维持“强硬”,受影响的将不仅仅是胆战心惊的果敢人,更是大量来自中国的商人、小生意者和打工仔;谁也不能否认,维系繁荣的边贸互市仍然是呵护整个区域的长治久安与和谐发展的关键。
果敢“8.8事件”重创南伞边贸
南伞,位于云南西部临沧市镇康县境内的边境小镇,距省会昆明800多公里,从临沧市驱车赶往南伞也需要七个多小时,一路盘山而行,狭窄的公路在满目苍翠之间逶迤延伸,最终将你带到一个气候炎热、地形狭窄的南伞腹地;从巍峨的国门向外眺望,缅甸果敢特区不过百米之遥。
果敢是缅甸掸邦的第一特区,实行高度自治,拥有军队并自行管理内部事务。8月7日,缅甸军方以果敢枪械修理厂制造毒品为由,派出30名警察欲强搜该厂,随后缅军、果敢同盟军处于对峙状态,造成果敢居民恐慌。8日至12日,近万名果敢难民(包括中国人及缅甸边民)越过国境线奔入南伞躲避;经过中方及时果断的外交、疏散、收容、遣返等努力,果敢事态已经平息,但目前的局势还是让果敢人忧心忡忡,也让南伞口岸很多中国商人损失惨重。
与果敢做了20多年生意的百货批发老板段中和回忆说,“很多人从8日开始涌进来,11日晚上最乱最多,果敢国境线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那天果敢自治区主席彭家声自己觉得缅政府要动他了,要求跑到中国避难并且做好开战准备;当天还有人乘乱跑到赌场去偷钱,被老板开枪打死,很多人以为是缅甸军方和果敢同盟军交火了,他们像潮水一样往南伞这边冲过来。”段中和不少在果敢做生意的朋友就把首饰、手机、摩托车等等商品甚至店铺贱价卖了跑到南伞,可谓血本无归;果敢首府老街很快就人去屋空、大门紧闭;11日晚,守在边境期待出关的果敢人、中国人的队列整整绵延9公里。
“这两天每天都会有果敢人跑到南伞来,后来中国政府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成立了前线指挥部,建立了难民营,很多人就从南伞回内地了,绝大部分果敢人也被劝回去了。”老段说,但眼下的边贸仍未恢复,过去他每天都要往果敢运送百货,现在只能停下,每天损失2000多元。在南伞,像他这样长期与果敢开展贸易的私营业主不下二十人,“每个老板每天都在亏钱!”
段中和在当地被人叫做老段,都说他是个老江湖,与果敢自治区主席彭家声关系很铁。有人爆料说,上世纪90年代老段为独霸果敢百货市场每年要向彭家声“上贡”100余万元。这是果敢人与南伞商人进行边贸的最心照不宣的方式。类似的门槛费依据货品的不同而各有差别,像矿藏、金属、药材等的门槛费就更高,日用品、小食品等则稍低一些,彭家声将自己的自治特区变成了一个类似沃尔玛的大卖场,帮助那些“上贡”的商人们形成垄断。
记者与老段闲聊的当口,老段的仓库门前正在卸货而不是装货,那是从省内批发地运入后本该运抵果敢的百货,现在那些哐哐的货物砸动地板的声音仿佛在剜着老段的心,“谁都希望那边的局势赶紧平息,这个仗不能打!打起来我就亏惨了!”
仍在果敢做生意的南伞人段莲寿10日当天带着孩子“逃回”南伞,15日,果敢局势趋于稳定后他又带着孩子回去了,“这仗应该不会打了。中国人在果敢的投资太大,我就投了100多万啊,投入比我们大的还多得很,有的在这边盖宾馆、卖电器、卖百货、卖大米,甚至甘蔗都是中国人买了地在老街(果敢首府)种的;如果打起来,缅甸要赔多少个亿啊!缅甸哪来那么多钱,当然不愿打。我们就更不愿意打了!都想好好在这边做几年生意。”
缅甸果敢特区政府稽查处处长鲁正江告诉记者,在果敢做生意、打工的南伞人、内地人多达数万人,老街店铺90%以上由中国人投资,同时果敢不少水电、基建项目都依靠中国投资者“一手操办”。对峙事件影响巨大,眼下果敢老街店面顶多恢复了30%,大多数中国商人都走了,果敢从未如此凋敝冷清,往日的繁华恍然如梦。“8.8事件引起的后遗症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无论对果敢还是南伞,打击都太大了,谁都不希望看到今天这种局面。尤其老街,它对中国商人的依附性太高,对我们果敢的打击更大。”
果敢-南伞边贸对云南意味着什么?
南伞小镇早在1863年就草创集市,开展边民互市,进行以物易物的产品交换,1912年,这里设勐英镇,1984年改为南伞区驻地。南伞是傣语音译汉字地名,意为“嫁姑娘的地方”,这里汉、傣杂居,国境线约40公里,成为中缅边民的互市口岸。据南伞的老人们回忆,最早的南伞-果敢边贸“每5日一街”;抗战期间,驻缅甸的日军侵入南伞,大肆焚毁街道民房,双方互市就此止歇,抗战胜利后集市重新复苏,1952年,解放大军进驻南伞后使当地集市日益兴旺。
据当地资料,1987年,南伞建成15米宽、580米长的沥青街面和水泥预制板人行道,国有工商企业、集体工商企业和个体工商户30多家,成为临沧地区与缅甸的重要边境贸易口岸之一,边民互市天天均可交易,货品琳琅满目:日用百货、糖油副食、土特产品、日用工业品等等。果敢10多万人的生活必需品和建筑建材全靠从中国进口,其中大量商品需经南伞口岸、岔沟街进入缅甸市场,给果敢各地提供了充足的货源及人流、物流;南伞镇境内“一洞通两国”的溶洞景观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境内外游客;1991年8月,南伞被云南省政府批准为二类口岸。
而历史的特殊际遇更造就了南伞-果敢两地的特殊边贸境况。果敢是缅甸掸帮第一特区,境内还有德昂族(崩龙族)、苗族、彝族、傈僳族等,总人口近15万人。果敢原本在清朝以前属于中国,被英国入侵后划入缅甸,后成为缅甸共产党的控制区,通过与缅甸中央进行停火谈判后,果敢特区拥有高度的自治权,自行管理内部事务并拥有自己的军队。彭家声就是果敢特区的领导人,拥有果敢同盟军和政务最高权力。由其领导的果敢似乎与中国内地没什么两样:使用人民币,学校教的是云南汉话,手机是中国移动号码,座机也是云南区号,法律也完全照搬中国,完全借鉴中国改革开放政策,大量吸引中国的人才与资金……走在果敢老街街头,当地居民90%以上是中国人,而“果敢族”亦是缅甸的中国汉族,可谓与中国唇齿相依、血脉相连。
来自南伞当地政府官员的看法是,南伞口岸与缅甸掸邦第一特区的民族语言、生活习俗较为相似,多年来形成优势互补的局面,边民友好关系和经贸往来一直是两地的“核心话题”;有资料显示,镇康县自1953年开始就对边境贸易进行统计,进出口总额由50多万元发展到文革前的200多万元。改革开放以来,尤其实行边境开放政策以来,南伞的进出口总值逐年增加。出口的主要商品有:建材、啤酒、复合肥、机械、成品油、食用油、液化气、烟丝、饮料、摩托车、红碎茶及日用百货等30多个品种;进口的主要商品有:甘蔗、木材、矿石、茶叶等7个品种。截止2008年底的数据,镇康县共完成外贸进出口总额逾1.2亿元。
“你要是生活在南伞,你很难辨别我们和果敢有什么区别。除了他们那边遍布的赌场。过去毒品很多,后来实行替代种植以后,他们的毒品也很少了。”段中和认为,开展边贸在两地“自然而然”,既是两国人民互通有无的需要,更是某种高度亲近的情感需要。
鲁正江这样描述着今天的果敢,“南伞-果敢之间的贸易往来让果敢近距离从中国身上学到了很多有益的东西,甚至,果敢也算是中国开放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对整个云南来说,果敢也是一条通向东南亚的重要口岸通道,虽然我们的贸易量无法赶上德宏州的瑞丽、畹町,但是它对临沧这样一个云南深处的腹地州市来说依然举足轻重,而边疆维稳更是中国、云南的第一诉求,两国边贸的繁荣发展必然能满足这样的诉求。”
将一辆小货车直接开入南伞选购家具和蔬菜的果敢人江中华把车停在路边,他的车牌号是汉字的“果”加上几个数字。他乐观地说,8.8事件其实并未撼动南伞-果敢的贸易根基,“局势稳定了,那些中国人还会回来,而且会非常快地回来。我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亲密,一样好!”
政府军-同盟军长期对峙的边贸未来
但两国边贸的进行并非顺风顺水。据当地人的回忆,上世纪90年代就发生过三次较小规模的难民潮,一批果敢人、中国人纷纷奔入南伞躲避果敢民地武装与缅甸中央军可能爆发的冲突,边贸一时吃紧,但很快就平息如初。
东南亚问题专家、云南省社科院副院长贺圣达进而分析,由于缅甸是军人执政的国家,法律法规尚不完善,政策也比较多变,开放程度还不够,境外口岸贸易通道建设滞后,非关税壁垒突出,投资环境还比较差;果敢的民族地方武装又经常受到缅政府军的不断挤压,经济上的暗中封锁等政策都使南伞-果敢边贸在云南的整个边贸体系中还没有占据核心位置,也难以望瑞丽、畹町项背;再加上缅甸是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国家,特别是缅北两个地方民族武装控制区更加贫穷落后,没有支柱产业,严重制约着双边的边境贸易和整个口岸经济的发展。
他认为,“8.8事件”之后果敢局势趋于平缓,同时,明年缅甸要大选,近期将不会大动干戈;从军事上说,缅甸政府军队作战能力太差,要想迅速解决特区问题绝非一日之功。很多因素导致中缅边境的总体趋势将是“近无大碍,但有小忧”,因为果敢同盟军内部矛盾也在演变和酝酿,不排除对立家族可能出现的军事内讧,但其影响绝对不会像政府军与同盟军的对峙这样引发大规模的动乱和大的难民潮,更不会给当地边贸带来更大的影响。“边贸一定会逐步恢复,中国商人还会乐观地回去。”
但“8.8事件”提醒中国,缅甸局势绝不可能就此彻底平息,一方面,收编特区武装组织将是缅甸政府的长期国策,而缅甸特区仍要极力维护自身利益,因此双方的博弈将是复杂的、长期的,这对边境贸易提出了较大考验。
“我个人认为南伞口岸的边贸只占中缅贸易的一小部分,不必过于担心。毕竟大头在德宏州的瑞丽、畹町一线,那里由缅甸政府的中央军控制,情况就简单得多。现在的果敢局势显然很复杂,维系现状是最好的选择,同时中国方面还应做好应对难民潮的一切准备。不过,我们仍然要积极改善口岸的硬件和通关条件,果敢局势毕竟是缅甸的内部事务,无论将来如何,果敢-南伞都将世代往来友好下去,这个大方向是不可能改变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做好了,果敢局势最终都不会对我们的口岸贸易带来实质性的影响,中国也能通过自身的影响力化解各种危机,有力维护南伞口岸的持续繁荣。”贺圣达说。
而南伞-果敢边贸持续繁荣的深层次意义还在于,果敢山区过去主要经济作物是罂粟,近几年来的“替代种植”成为缓解和改善缅甸边民的重要举措,只有当地富起来,两地边贸才可能更加活跃繁荣,边贸和果敢经济的良好现实又能有力地推进当地边民“脱贫”,最终实现替代经济与边境贸易的良性循环。从这一点上说,南伞-果敢稳定、和平的边贸意义重大,关乎到国家乃至东南亚取缔毒品的战略步骤与国家安全。
来自南伞的数据说,至2008年底,出入境人员约50多万人次,出入境交通工具近9万辆次,进出口货物约30万吨,进出口货值逾2000万美元,各项指标都比去年同期有大幅的增长。但是口岸建设投入不足、通关条件难以改善、关税过高等,仍然给南伞的10多条便道提供了大宗货物80%-90%的走私机会,口岸的活力和沿边优势依然不令人乐观,更与云南构建“国际大通道”,实现大通关的要求相去甚远。
今年4月,南伞口岸联检楼通过验收,这意味着南伞已经向改善基础设施方面迈出决定性的一步。
“我们当然希望中国人都尽快回来。”鲁正江说,但眼下还不知道对于8.8事件创口的愈合还要花多长时间。记者发稿时,老段告诉记者,目前果敢局势又有点紧张了,“缅甸军方又增加了驻防军力,果敢方面还是人心不稳。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意要亏到什么时候……”